不得不來說一部讓我感慨的韓國電影――解語花(英文片名Love,Lies)。
(以下微劇透)
以1940年代的朝鮮京城(即首爾)為背景,以流行曲女歌手和作曲家為主角的故事,時值日本殖民時期,和當時的台灣社會氛圍相似,政治上由外人統治,但一般民眾仍有休閒活動,在那個沒有電視可看的時代,聽首曲子就成了重要娛樂。
當時韓國流行歌崛起,傳統戲曲逐漸式微,在此之前,只有去藝旦間才能聽到歌曲表演,不過藝旦演唱的不是流行歌,而是一般人有聽沒懂的韓國傳統正歌(據說是以前朝鮮兩班貴族的娛樂),兩位女主角,正是從小在藝旦間學習正歌長大的妓生,男主角則是留日歸國的作曲家。
(當時台灣社會也是相似,在第一首台語流行歌「桃花泣血記」(純純演唱)推出之前,要聽音樂,只有南管、北管或去藝旦間聽藝妓唱個戲曲,而這也是世家子弟才有的娛樂。來自書香門第的鄧雨賢,本身就是傳統音樂愛好者,他在台北師範學校學習西方樂器,畢業後,為了研習作曲專業,於是留學日本,因為台灣完全沒有這方面資源,當時說法是――到內地唸書。)
解語花的二個女主角徐妍熙、鄭素律是閨密好姐妹。素律從小精通音律,是妓生裡演唱正歌的第一把交椅,更驚艷的是,她還是個貌若桃花、巧笑倩兮的大美人,片中,她應邀來到日本警察局長宅第演唱,出場那幕,絕對是先聲奪人、光采耀眼。至於妍熙,儘管也是清秀佳人,但站在素律身邊却相形失色。
(台灣第一位流行歌曲女歌手――純純,本來是學歌仔戲的,跟解語花的二個女主角不同,但也都是傳統戲曲,而且純純同樣也是一位貌若桃花的美人,但也一樣水人無水命。)
解語花男主角與素律戀愛(台灣社會當時也有自由戀愛之風),男主角才華洋溢,正為新曲尋覓演唱者,但那個人不是素律,而是平時躲在素律身邊的妍熙。
妍熙唱正歌不怎樣,唱起流行歌曲卻如獲新生,令人刮目相看。電影裡,男主角為妍熙灌錄唱片(黑膠)並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新歌發表會,地點就選在當時文青聚集地――咖啡廳(這也跟當時台灣社會很像,不過,根據資料,當時台灣咖啡廳還有女侍陪聊天,不知朝鮮社會當時是否也如此)
二女一男,情海生波,這裡不細述,有興趣的人可去看電影。總之,唱片被日本人下令強行銷毀,抑鬱不得志的男主角憤恨難平,身為被殖民者,只能聽日本人的命令,在這裡,日治時期的社會菁英份子備受打壓的情況凸顯出來。
(就像台灣在日治時代後期開始進行皇民化運動,鄧雨賢的暢銷歌曲「望春風」、「雨夜花」等,因人人琅琅上口,被日人挑中,改成宣揚帝國主義的日本軍歌,致使他悲憤難忍、抑鬱寡歡,終於辭去古倫美亞唱片公司的工作,跟妻子鍾有妹一起返鄉擔任小學教書工作,根據民視專題報導採訪他當時學校同事所說,鄧雨賢當時居住環境之差,令人不忍,最後終因積勞成疾,才39歲就英年早逝。)
解語花男主角在鬱悶下跑去買醉,却看見一群飲酒作樂的日軍,情緒激憤之下,他跑去掀開酒吧裡的鋼琴,痛快淋漓的彈奏一首曲子,一秒激怒日軍,那首歌,就是阿里郎!
這一幕,男主角用力彈奏鋼琴,豁出性命的悲憤表情,是當時所有被打壓的知識青年的內心寫照,士可殺不可辱的犧牲情操完全展現,這也是全片高潮之一。
男主角後果當然是被痛毆至頭破血流、關進監獄,而這也是被殖民者尤其是菁英份子的悲歌,至於妍熙,這位不可多得的流行歌手,所有聽過她現場演唱的人無不被其歌聲吸引,原本發片在即,卻淪落到在日人喝酒尋歡的場所賣唱,遭到蠻橫無恥的日軍強姦未遂,最後慘死於亂槍之下,香消玉殞。
看到這裡,身為觀眾的我被激起慷慨萬千的情緒,以「解語花」對比「大稻埕」電影,更覺得後者可惜至極。
片末,獨留鄭素律一人,走過日治時期,來到民主時代,活到七老八十,還上電視台演唱當年妍熙的歌曲,她的長壽,令人聯想起和純純同樣的台灣第一代流行女歌手――愛愛。愛愛的命運與早逝的純純截然不同,愛愛與作詞家周添旺結婚,擁有幸福生活,還在2003年發行的紀錄片「跳舞時代」裡追憶當年(愛愛已於2004年,以84高齡辭世)。
附上「解語花」的預告連結,鄭素律的扮演者是韓孝周,她的演技和長相一樣,十分動人,雖然後半段很想打醒她。我最喜歡她偷偷播放妍熙唱片,模仿妍熙唱腔,邊唱邊哭那段,讓人又憐又恨。
https://youtu.be/VcK7YG9pK5E
解語花,說的是一段愛情,一段命運不由人的時代,儘管放大歷史來看,這段時間也才區區幾年,但卻是一個女人的一生一世。片末,鄭素律踽踽獨行,當年愛恨,隨著她閉眼而消散,那些歌,卻讓後世追憶再追憶。
如同我今日追憶鄧雨賢與純純,可嘆的是,還沒有一部像樣的電影(期待很快會有),可與朋友作為談話引子,一起重回那個跳舞時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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